甘益光的隱喻城市

文/甘益光 

    我已經記不得事情的經過了，當我醒來時，有人在不遠處輕輕地呼喚著我，可是我沒有回答，我只聞到一陣陣甜點的味道，那是小時候，外婆家的味道，她一個人住在鄉下，當我們去她家玩時，她總會烘焙出一些可愛的小點心給我們吃，這些點心都是做成動物的形狀，我們實在捨不得吃，可是聞起來又是那麼香，讓人垂涎三尺。有一次，我們把小點心包起來帶回家去，結果竟成了螞蟻的晚餐。數十年過去了，我依舊想念著外婆的小甜點。其實我並不是那麼喜歡吃甜點的人，因為甜點吃多了，我總會覺得頭暈，我姊姊也有同樣的情形，我們兩個在小時候都非常的瘦，拼命的吃還是胖不起，後來我吃了一種昂貴的中藥又去練健身，好不容易才胖了些，現在我的身材算得上相當標準，可是我姊姊就不同了，上次她從美國回來，簡直把我嚇了個半死，她竟突然胖了三、四十公斤，胖雖胖，還是有人追，但都被她拒絕了，其中一個是電腦博士，一個是中東富商之子，其實她以前在台灣也有一個不錯的男友，長得又帥又壯，是個政治學碩士，跟我姊姊分手後還當上了市議員呢，我有一次在一場示威遊行裡碰到他，他也是胖了不少。很多認識的人，許久未見都變胖了，但有一個身材壯碩的朋友，卻相反，他因失戀的關係，不但瘦了十幾公斤，且又變得憔悴異常，判若兩人。他說他很高興見到我，而我呢？見到他，彷彿見到一個陌生人。有一次當我走出捷運車站時，赫然發現一個陌生人跟在我後面，我停了下來，他遂走到我身旁，遞給我一張紙條，上面寫著：我好像在捷運上看過你。我實在真納悶，在捷運上看過我？那又怎麼樣？他提醒我，他上次看到我時，我假裝跟一個小孩眨眼，其實我眨眼的對象是他。我記得對小孩眨眼的事，可是我根本沒注意到小孩後面的陌生人，很明顯是他會錯意了。但為了好玩，我故意告訴他，我曾在馬倫巴見過他。馬倫巴？他不曉得那是什麼地方。其實我說的馬倫巴指的是一部藝術電影《去年在馬倫巴》，片中A對B說，他去年在馬倫巴見過B，可是B卻不記得這件事。B不記得的事可多了，比方說，她甚至不記得她是否參加過這部電影的演出。巧的是，我不記得的事也是一大堆，如我不記得我是否看過《去年在馬倫巴》，我很可能只有看過這部電影的劇情簡介，還有，關於我外婆的事，好像也不是真的，因為據我所知，外婆在我未出生前，早就過世了，我怎麼有可能吃過她做的小甜點？事實上，可能連我母親也沒吃過外婆做的小甜點。母親說她很小的時候，外婆便臥病在床，外婆過世後，母親是由她大姊，也就是我大姨媽帶大的。母親跟大姨媽的感情非常好，大姨媽自己沒有生孩子，所以把小她二十幾歲的妹妹當女兒看，而我們在她心中就像自己的孫子一樣，若要說我有外婆的話，她應該會是像我大姨媽那麼仁慈可愛吧。在母親和大姨媽相繼過世以後，我時常會想起她們，就算有一天，我老得什麼事情都記不得時，我想我依舊會記得她們兩人，還有，她們做給我吃的小甜點。